本文由人權觀察中國部代理主任王松蓮和比利時魯汶大學生物資訊學教授伊夫・莫羅（Yves Moreau）共同執筆。
美國生物醫學公司賽默飛世爾科技於1月5日宣布不再向西藏自治區的中國公安機關出售人類DNA身分識別技術。該公司曾於2019年作出類似決定，停止將這類產品銷往新疆，中國政府在當地迫害維吾爾族的行為足以構成危害人類罪。
協助保護中國境內西藏人和維吾爾人的人權至關重要，賽默飛世爾的決定事關重大、值得讚許。但鑑於相關人權侵害的嚴重程度，該公司的決定仍有不足。況且，中國的大規模DNA監控並不限於這兩個地區。
賽默飛世爾的聲明迴避了一個關鍵問題：該公司是否繼續向中國其他地區的公安機關銷售相關技術？
根據人權觀察過去七年來的記錄，對人類DNA進行大規模採集歸類，僅是中國公安部門全國大規模監控系統的一部分，該系統還包括人臉和語音識別、大數據平台等多種技術。這些技術已使中國政府有能力對一個錯綜複雜的社會維持緊密掌控，從城市直到最偏遠的邊境，追捕異議人士、平定抗爭活動。
2017年， 人權觀察揭發中國政府在整個中國對未涉犯罪的一般人強迫抽血並採集DNA樣本。公安機關未經人們同意就將這些遺傳資訊輸入可供檢索的全國數據庫，該數據庫現已存入超過1億4千萬份DNA特徵檔案，相當於全中國人口十分之一。如此大規模的基因監控在全世界未有先例。
我們也注意到，中國當局的大規模DNA監控計劃特別著重於新疆維吾爾人。
人權觀察當時曾就前述發現致函賽默飛世爾公司。賽默飛世爾回覆，該公司「不可能」監測所有產品的使用情形，不過，「本公司確實期待所有顧客的行為符合適當規則和行業標準的最佳做法。」賽默飛世爾當時未採任何明顯行動，也沒有回覆我們的後續信函。
同一年，中國政府逐漸加強對新疆維吾爾人和其他突厥裔穆斯林的迫害。除了奧威爾式監控，當局還實施政治教育營和監獄的大規模任意拘禁、強迫勞動、強迫拆散家庭、性和生育的人權侵犯、以及文化迫害。種種普遍和有計劃的暴行足以構成危害人類罪。直到相關暴行在兩年時間內逐漸廣受關注，加上維吾爾運動人士不眠不休的倡導和美國國會施壓，賽默飛世爾才在2019年停止向新疆公安機關銷售產品。
然而，正如人權觀察向該公司指出，大規模DNA採集並不限於新疆。2022年，人權觀察和公民實驗室（Citizen Lab）對西藏地區這種侵犯人權的DNA採集進行了獨立記錄。賽默飛世爾最近宣布「基於多項因素」將停止向西藏銷售，但該公司並未說明是哪些因素。
現在，凡是在中國營業的公司都已知道或應當知道中國公安機關將科技應用於大規模監控是一個全國性的計劃，因此僅僅停止在中國特定地區銷售是遠遠不夠的。2020年，智庫機構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的報告指出，中國公安機關持續構建男性DNA數據庫，將可用來對全國所有男性進行身分識別，而賽默飛世爾是關鍵角色，為這個令人脊涼的監控計劃提供相關技術。
要確定賽默飛世爾售出的設備是否完全用於正當目的，唯一辦法是由該公司設立嚴格的人權盡職調查程序。它必須包括對所有中國客戶進行監測的獨立審計程序，並公開發布審計結果。
在這之前，該公司應該全面停止對中國公安、司法和所有法醫實驗室出售人類DNA身分識別產品。該公司尚未就其至今未能做到的理由答覆人權觀察。
美國商務部自2022年起獲得授權，可對被外國「軍事、安全或情報單位」利用的美國技術實施出口管制；該部應當採納多名國會議員一再提出的要求，將管制範圍擴大到關鍵的新興技術，包括人類DNA身分識別技術。
鑑於中國政府在監控方法和系統創新方面可能已居全球領先地位，類似賽默飛世爾這樣的公司如何在中國踏出下一步，必將影響全世界的人權。
